D-容,艳福大到令人发指。
很多人甚至报不出他的名字,对他的印象,仅仅是,容若的三哥、柳非烟的未婚夫。
而让人触目惊心的,是他那过于华丽的服饰。明黄的锦绸上,四爪金龙腾空飞舞,九龙冠旁,流苏上清明的黄色,简直像火一样,烫着人的心。
依当朝例制,如非亲王显贵着此衣饰,便为逾制,罪可族诛。
一时间满堂哗然,大部分人的目光紧盯萧远,惊叹之声即起,震惊之色难掩。
萧远一概的我行我素,满堂的窃窃私语,满堂的异样眼神,他只做不闻不见,大大方方在右方椅子上坐下,眼睛直似长在头顶上,倒是连往下头看一眼的功夫也省了。
萧遥有些不赞同地皱眉看了萧远一眼,却也知道这人性情就是如此,说不动他,只得转首对众人一抱拳:”程将军等诸位日夜兼程,领兵来助;柳先生起于民间,召热血义士;赵会长诸位慷慨解囊,以助军资。今日各方豪杰,聚于一堂,为的都是济州生死,楚国安危,百姓苦乐。萧遥身为皇子,怎敢怠于逸乐,独善其身,就此,为皇家,为楚国,为天下,谢过诸位了。”说着深深一揖。
诸人不敢受他的礼,纷纷站起来还礼。只有容若坐着一动不动,一时间变得非常显眼。
不过,显然连串不合情理的事已经把众人的脑子震得有些麻木了,这一回,居然没有多少人用异样眼光看容若了。
萧遥复对众人道:”而今国难当头,还仗诸位挺身而出,仗义相助,萧遥在此拜托了。”
众人纷纷表态。
“萧公子放心,为了国家,就是叫我们倾家荡产,我眉也不皱一下。”赵远程就差没拍胸膛表忠心了。
魏知伦笑道:”我等武人,于国难之际,正应沙场血战,为国为民,纵马革裹尸,亦份所当为,公子何其言重。”
其它人,不管是商人,还是豪强,不管是将军,还是武者,无不纷纷表态。
只有容若和柳清扬一直一语不发。
萧遥一连串称谢承情,眼神终于还是停在了柳清扬身上。
从入厅以来,柳清扬一直沉默地坐着,极少发言。直至此时,他才徐徐道:”只要可以令得国家安定,百姓安乐,老夫何惜残躯。”
“好。”萧遥忽的断喝一声,不见素来的洒脱随意,倒是大见英豪霸气。
他目中忽的电光闪动,站在堂中,朗声道:”而今楚国危如累卵,都只因……”
他语气一顿,目光扫视一周,在容若脸上停了一停,方才接着说下去。
“奸臣误国,弄权狡政,欺主辱君,强娶太后,独霸朝纲,以致民不聊生,百业凋零,人心背离,朝臣怨怒,方予梁人可乘之机,兴兵乱国。于此国难之际,我身为皇子,岂可坐视太阿倒持,天下大乱。诸位皆英豪热血之士,更不能容奸徒弄权,祸乱国家。而今我们共聚一堂,正可同商大计,正君位,讨逆贼,扶君王,平天下,还大楚一个太平盛世。他日凌烟记功,必不忘诸君今日之德。”
这一番话,说得满堂寂然,真个一根针掉到地上,都可以听得见。
初时诸人,还当他要商量怎么对付梁太子的军队,万料不到,这一开口,词锋竟直指当朝摄政王萧逸,说出来的口号是正君位,讨逆贼,实际上,就是造反。
萧遥话说到一半,陆道静已是惨然色变,挺身似要阻拦,却不防坐在身旁的齐云龙一把扣住脉门,一股内力逼入体内,迫得他半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耳旁只传来齐云龙低沉的声音:”陆大人,萧公子愿出面主持大局,你也是同意的,而今怎好打断萧公子的话。别忘了,如今济州做主的人,是我不是你。”
陆道静发不出声,其实可以发声的人,也都半天不做声,或许根本还来不及消化萧遥这番吓死人的话。
过了好一阵子,才有人语带激愤地大声斥问:”萧公子,你叫我们来,商量的就是这件事吗?”却是出身于官宦之家的世家子弟林崇文。
“自然是这桩关系楚国安危、天下大局的大事。”萧遥笑道:”孙老爷是门阀世族,大家之后,当知礼法规条,君臣之份。自古以来,岂有臣娶君,何来嫂嫁弟。楚国如今已为天下笑柄,这等独霸朝纲,欺凌君王的逆臣,难道不该诛,不能征?”
林崇文脸色发白:”当朝摄政王纵有失德之处,然下不言上非,臣不斥君非。连皇上尚且认可,我等臣民,只可尽苦谏之责,岂可行非道之乱。”
“皇上认可?”萧遥冷笑一声:”古来岂有血性男儿,能受这辱母之耻。皇上怎会认可,只是那逆臣贼子,欺辱国母,谋害君王。皇上不得已逃出京城,远行避祸,日夜思母念国,受噬心之痛。自古以来,君辱臣死,我等臣民,岂可坐视君王被难,国事日非。”
有人大喝一声:”兹事体大,萧公子你虽身分不凡,亦不可信口开河,请问有何凭证。”开口的,乃是济州武林大豪风天豪。
萧遥断然道:”当今天子,便在此处,何须他物为凭。”
一时满堂愕然,萧遥已是快步下阶,对着容若大礼拜倒:”吾皇万岁。”
第十章苏氏侠舞
容若负手站在院中,仰望天上的明月,久久不语不动。
苏意娘忐忑地看着他,*近了,小声说:‘夜风冷,公子,你……’
‘你看,一个时辰前,夜色还那么黑那么沉,连月亮也看不见一分一毫,现在,却又明亮得简直把大地照得和白昼一样。’容若忽然间开口了。
‘那是因为,快要五更了,很快就天亮了。’
‘是啊!不管天多黑,总会有天亮的时候,就算乌云遮住了月亮,也总有散去的时候,我一直都这样以为着,所以……’容若回眸看着她:‘我相信人性,相信我只要善待别人,别人就会善待我,就算有阴谋暗算,就算别有用心,都没有关系,我只要赤诚相待就好了。看起来,我真的做错了。我没有耐心再陪着别人演戏,我没有耐心再抱着微小到可笑的希望,看着人家欺我骗我,还指望他最后能回头。’
苏意娘柔声道:‘公子宅心仁厚,非是常人可比,今夜如此消沉,可是有人忘恩负义,辜负了公子的好心,若真有这样的人,公子更不该把这种小人放在心间,平白叫关切你的人,为你担忧。’
容若叹了口气:‘意娘,我素来知你才慧无双,只是想不到,你镇定功夫这么好,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,你还能给我装糊涂。’
苏意娘忽的嫣然一笑,风姿之美,几夺人心:‘什么装糊涂,公子何不说清楚一些,还意娘一个明白。’
容若凝望她的眼神,有些无奈,有些痛苦,有些悲伤:‘你身为济州名妓,人人传你出身于书香世家,沦落风尘多年,但长袖善舞,又守身如玉,各方大人物都为你痴迷颠狂,但谁都不曾真的得到你的身子。可是你在我的面前,却总是表现得不够精明厉害,常常被人倚权仗势地欺负,自然逼得我这样的热血男子,出头露面,为你解困,给了你一个感激我,报答我,留在我身边的理由。一个名声如你的妓女,若是这般不懂手段,岂能安然无恙,保全身体直到今日。而你推却济州所有高官富商,在风尘中多年苦持,不肯从良,却轻易让人为你脱籍,甘作我的丫鬟侍姬,实在让人不能不怀疑你真实的用意,是否就是为了到我的身边,暗中监视我,观察我。你开始爱的人是性德,这也罢了,可是被性德屡次拒绝之后,你并没有伤心欲绝,反而很快把感情移到了我的身上,若这是真的爱情,岂是如此容易改变。或许,对每一个想在我身上图谋什么的人来说,高深莫测的性德都是最大的障碍。你假做对他钟情,一方面,是为了套取他的出身背景、本领能耐,另一方面,一个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,不爱主人,却爱护卫,换了其他人,必会嫉恨难耐,妒忌成狂。你可以藉机离间我和性德之间的感情,让他以后不再忠诚保卫于我,甚至有可能用你的美色和柔情,把这深不可测的高手,收为己用。可是你没想到,性德完全不受你的引诱,而我不但不妒忌,反而真心实意撮合你们。最终你只好放弃性德,重新把目标放在我的身上,那个夜晚发生的事,其实全是你布下的陷阱,只为了让我把你当成妻子、情人,这样你就可以一步步掌握我心中的秘密,让我受你的摆布。’
苏意娘听他语气中的沉痛之意,不急不躁,也不争辩,只是眨眨眼,笑道:‘这一切都是公子的猜测而已,我一片真心,公子付予汪洋,不肯珍惜也就罢了,何以定要这样冤枉我。’
‘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?那天早上,我一醒过来,就知道不对劲,我清楚我自己,虽然谈不上是圣人,但也绝不至于酒后失德败行,毁人清白。何况我记得我一共喝过多少酒,以我的酒量,那点儿酒根本不可能醉。我当时就动了疑心,我赶去见你,房门居然一推就开,然后看到你在洗澡,一个在洗澡的女人,有什么可能不拴牢门?而且,一大早洗澡,多奇怪的习惯。你根本是故意在等我推开门,故意让我看到你身上的痕迹。那个时候,我心中动疑,但不知道你的底细,也不敢和你翻脸,只得虚词应付。我后来让肖莺儿去把我房中酒壶里的残酒带了一些出来,送给性德看,他立刻告诉我,那是一种很贵很有效的迷幻春药。到了这个地步,我要还不知道你一步步让我踏进你的阴谋,我就是白痴了。’
苏意娘闻言淡淡一笑:‘萧护卫还是那么无所不知啊!不过,那也只是妾深恋公子,有心侍奉枕席,奈何公子对夫人情深如海,从不动心,我无可奈何,才出此下策的,公子可以笑我不知羞耻,却不能指我另有阴谋。’
容若叹了口气,摇摇头:‘堂堂无量界的传人,当世之中,最神秘、最强大门派的入世弟子,以无量之心,对应天地,若无大谋,岂会甘为我侍妾丫鬟,你又何必再强词抵赖。’
苏意娘本来轻柔安婉的笑颜,忽的一窒,好像那水灵灵活色生香的脸,在短短的一瞬间,忽然变成铁石铸就,却又立刻恢复常态,速度快得让人怀疑,那一瞬间中,眼中所见,不过是自己的幻觉。
她的眼神却越发明亮起来,清明妩媚中,另有一种慑人的光芒,好似一把无双的宝剑,叫人不敢正视:‘容公子,你如何知道我是无量界弟子的?’
再没有儿戏般的推托抵赖,一字一字,都似重逾千钧。
‘太简单了,无量界虽然有神奇的化身之法,无论扮演什么人都可以神形合一,绝无破绽,可你还是太小看性德了。性德的眼力天下无双,胸中所知之博,不是常人能够了解的。他第一次见到你,已看出你不但是舞者,还是武者。以后和你见面,相处的时间多了,他注意到你说话时语气的停顿,走路时步子的节奏,做任何动作时不经意的规律,通过你的每一个动作,说出的每一个字,来推测你的气机运行,经脉流转,然后判断出你学的武功。性德说,你的神功已至大成,几乎可以返璞归真,不落形迹,所以他才花这么多的功夫在你身上,若是普通武人,他只一眼就可以看通看透,不用这么费心了。想必你也是深深忌惮性德,以前有性德在我身边,你从来不敢对我动手脚,直到上次,性德身体不适留在日月堂,我又在逸园过夜,你才敢对我下药。可是,那个晚上,应该不止是你诱惑我这么简单吧?性德不但从酒中看出你下了药,甚至再次与你见面时,也察觉你受了伤。也因为你受了伤,化身之法大受影响,再次见面之后,性德更加百分之百确定你的身分。’
容若望着苏意娘,淡淡问:‘为什么你用迷药引诱我,却会受伤,那天晚上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’
容若说来轻松,苏意娘听得却是震惊无比。
她的神功已至上乘,纵是山崩地裂,也未必可以拨动她的心弦。抱元守意,心志稳定,从不会受任何外物影响,再加上她异术奇学,都融汇于心,千般变化,都可以唯妙唯肖,一身无双神功,亦可隐藏得无懈可击,多年来,有自信天下间除了与无量界世代为敌的那个神秘门派,再没有人可以看穿她的来历,没想到,那个萧性德,竟可以这样轻轻松松,把她的一切探查明白,甚至他都探出了她的武功心法,她却还完全没有察觉。
这个人,还是人吗?他简直比神更高明,比魔更可怕。
容若也是有意提起性德,以性德的神通广大,来打击苏意娘的心灵,此刻料她深受震动,趁热打铁,冷冷问:‘你到底为了什么,留在我的身边,你有什么阴谋?如今济州城中,发生的种种变化,你又扮演什么角色?’
苏意娘轻笑一声,坦然回答:‘我留在你身边,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,可以完全地掌握住你,至于最终的原因,现在却不能告诉你。济州最近出了很多事,我知道暗中有很多人在实施他们的阴谋,不过,这都和我没关系,我所要做的,只是跟紧你,控制你而已,看来这一点,大大失败啊!’
这时的她脸上已看不到羞怯之意,脉脉情怀。她只是淡淡笑着,眉眼淡淡,仿佛对整个世界都看淡了的一种慵懒随意。清眸倦眼,红尘纷争,似是让她疲倦了,却又不在意地,介入到红尘之中来。
容若深深凝望她,眼中都是复杂难明的情绪,最终叹道:‘你走吧!我不想再看到你。’
苏意娘微微意外地问:‘就这样放走我,不追究我的真实目的?’
容若仰头望月,淡淡道:‘我累了,不想再和你演着戏互相骗下去了,不想再和你周旋下去了,你有什么阴谋我都不在乎,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,只要不累及无辜,我也不会对你动手,我只是烦了,不想再看到你,请你走吧!’
苏意娘看了他一眼,万丈红尘都在她一双清美的眸子里。
然后她微微一笑,黯淡了星光月色,只余她一笑多情。
‘如果要赶我走,为何当初确定你喝的是春药时不动手,为何今天把我接进日月堂时不动手,为什么今晚我发觉外面日月堂的弟子行动有异,赶到你这里来时,你才忽然间喝破我的一切,然后让我走?’
容若拂然道:‘叫你走就走,你不要逼我真对你动手。’
苏意娘伸手掩着唇低笑,皓雪般的腕子,在月色下叫人血脉贲张:‘真是好生吓人呢!明明打算与我虚与委蛇,慢慢套查我的来历本意,明明已做好打算,装做情深似海,与我互拼心机,却在一夜之间,冷颜改面。这一夜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济州到底有什么变故?还是,除了我,还有其他人的秘密被揭穿,还有更猛烈、更可怕的风波向你袭来。你这个笨人,为了保我安全,为了不让我卷进来,为了不让我使这场纷乱又添变数,所以,才要赶我离去。真是个傻瓜呢!明知我怀有阴谋而来,却不肯索性杀了我了事,还这般为我筹谋思虑。’
容若心中一凛,这个女子,简直精明聪慧到了极点,这么短的时间里,就可以把事情分析得如此接近于真相。
苏意娘的笑声更是清美,掩唇的纤指如兰,几能勾动人心。
容若的心忽的狂跳了起来,忙转身拂袖:‘你太啰嗦了,如果你再不走,我就令人赶你走。莫非你真想试试,无量界的无上神功,对付整个明月居中日月堂弟子的围攻,会有什么后果?’
‘唉呀!竟然吓起人来了,好吧!我这就走。’苏意娘竟是说走就走,转身大大方方就往外走。
容若没料到这难缠的人,一下子又这么听话,一怔之后,又回过头来,看着苏意娘那渐行渐远,无限美好的身影。
苏意娘一直走到院门处,忽的停住脚步,轻叹一声,愁思无限,牵得人心都疼了:‘侠舞。’
容若一时没回过神:‘嗯?’
‘我说,我的真名叫做侠舞,苏侠舞。’苏侠舞转身对容若一笑,眼眸中似有柔情万缕。
忽的一股热血上冲,容若情不自禁问:‘侠舞,侠舞?那个晚上,和我在一起的,到底是不是你?那天晚上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你是怎么受的伤?’
他的声音很轻,轻得似怕震坏了某种宝物,轻得似乎连他,都有些害怕即将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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