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-是冷艳迫人,连他也不能否认她很美丽,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对她生出好感。
那是因为挟在胁下的魔刀……
不过他终于说话了。
他道:“杜三娘,你回南疆去,永远不要再来中土。”
“这个办法不行。”杜三娘摇摇头说:“我虽然来自南疆,但现在又已变成东土系精锐人物。
我必须负起攻坚摧锐任务,例如杀你就是其中之一,本系的首脑就是蜃海君师主,你听过他的大名没有?”
“没有,我也不想知道。”
“你肯讲话,已证明对我还算不错。”杜三娘似乎很会替自己脸上贴金,她又说:“所以我也要报答你。”
“不必,的确不必。”呼延长寿禁不住冷笑,不过别人看来他的冷笑,却有如狞笑。
且不管笑容看来怎样,但他却不至于无故而笑。
那是因为他知道杜三娘所谓“报答”,实际上就是要取他性命。
要他死亡而已!
杜三娘竟然很坦白,承认道:“我不得不杀死你,我必须这样做,我透露这个秘密,就算是报答你了。”
呼延长寿点点头。
杜三娘声音忽然变得很冷,又道:“内情究竟是怎样,讲也讲不清楚,不过有件事物你看了就知道。”
她举手屈指勿勾动一下,背后的俏丽侍婢好像傀儡被她勾动了操纵的线,一跃而前,取出一个红色小包裹。
打开了双手捧着,递到呼延长寿面前让他观看。
魔刀锋然出鞘三寸,那清冷刚硬声音在这寂静河边,竟然好像巨钟忽鸣,震得人人心跳。
呼延长寿连眼皮也没有眨动过一下,他坚强稳定的右手已经掣出魔刀,而且也已经劈出。
空气中光华眩目闪动,但人人皆看见有两大滴晶莹眼泪出现,清晰得好像图画一样。
侍婢俏丽的头颅忽然离开身躯,呼一声飞出两丈外,同时她双手中的红色包裹飞得更远了。
那究竟是什么东酉?
呼延长寿根本完全不知道。
他的刀圈回来,恰好碰着一支蓝银色的,扁薄的,而且忽软忽硬,会转弯的“毒剑”呢!
杜三娘玉手拿着这把“毒剑”,斜跃数尺。
她竟然还能够笑了一笑,道:“好无情的刀法,魔刀之名果然不俗。”
稍远处两名青衣银带大汉已经跃到,他们分别落在呼延长寿两边后侧,因此与杜三娘成一个三角型包围阵势。
杜三娘又道:“你已杀死我的婢女小鹃,你杀一个如此漂亮年轻女孩子时,心里会不会动一下?会不会有些难过?”
呼延长寿的回答却是用冷醒无情的魔刀。
那柄“悲魔之刀”忽然如闪电惊鸿,横飞破空斩向右边后侧青衣大汉。
他并不是因为此人横刀在手,所以特地找他楣气(往往很多用刀的人,专找使刀的人)。
而是若要击溃敌阵,这个人就是最适合也最易攻破的弱点了。
那青衣大汉长刀疾挥,立时在攻守的两人之间出现百十重重精亮光幕。
他的刀法以及透出的强劲内力固然足以骇人听闻。
但这仍然是其次的事,最奇怪的是在那重重光幕上,在那瞬息间,呼延长寿竟然看见自己。
看见自己的反映样子还不奇,奇的是他竟又能看见自己浓眉斜竖豹眼的凶悍形相呢。
在这瞬息间,在那种并非明镜的刀幕中,怎可能看见这么多以及这么清晰呢?
幸而呼延长寿眉尖射出的怒气,没有在重重刀光组成的光幕上出现,所以他仍能保持强猛锐悍气势。
他当真相信如果连怒气(他的怒气具有坚凝宛似实物的特性)也看得见。
大概这一刀,就大大泄气泄劲,以至不能坚持原意。
也就是说没有法子继续劈出去了。
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,怒气迫入每个人耳朵里和心里。
而在震耳喝声里,人人又看见两大滴晶莹灿烂的泪珠,忽然出现于魔刀那耀眼的光影中。
那青衣银带大汉明明以一招“幻影金刚势”固守上中下三路,同时健腕微挫半寸,得以借势使出“蜃光鬼哭”杀敌奇招。
谁知那“蜃光鬼哭”精绝刀招还未使出,敌人魔刀不知如何已削到胸口要害。
那魔刀割破他“金刚幻影势”的长刀光幕时,有如摧枯拉朽,亦有如挥刀断水模样。
两大滴晶莹刺目惊心的泪珠正在眼前,而魔刀锋刃也一旋而回。
人人看得清楚,那个青衣银带大汉的雄伟身子竟然已变成两截,也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飞开。
其实看得见这幕可怕景象之人,也不过只有杜三娘和另一个持长剑的青衣银带大汉。
但他们都没有任何时间惊慌或恶心。
因为那两截血淋淋人体劲疾迎面急撞。
那魔刀发出的劲道竟能于斩人两截之后,还可以利用尸体分头冲射两个站在不同方位之人。
这等刀法以及精纯巧妙内力,大是使人匪夷所思无法置信。
杜三娘柳腰一摆,移形换位离开数尺,就没有事了。
可是另一个青衣银带大汉却没有她那么幸运。
但见碧天之下,绿水之上,闪耀出一片刀光,而刀光中赫然又出现大滴晶莹得叫人不敢正视的泪珠。
那大汉刚闪过半截尸身飞击,一剑由下向上划起,精芒烁射如幕如网,乍看极似武当内家剑极秘无上绝招“大漠孤烟”。
这一招若是内力相应不失,当可拒千军退万马。
呼延长寿刀势斜砍毫不停顿也口中却禁不住喝一声“好剑法”。
不过他这一刀从一条细如游丝的缝隙砍落,竟宛如急步驰骤于康庄大道,全无阻滞。
那大汉登时又变成两截血淋淋尸体,惨叫也只叫出半声而已。
呼延长寿一共出了三刀,就杀死了三人。
每个死人本来都是武功极好,又有独特杀手之人。
可是却挡不住他一刀。
任何人看见这等情景,自是禁不住泛起一个大大疑问,当然惊惧也一样大——呼延长寿究竟是功力刀法都盖世无双?
抑是魔刀真有人力无法抗拒的“魔力”?
渡口边风拂衣裳,春寒更浓更重。
杜三娘回首回顾,落寂之意现于形色。
她轻轻叹喟一声,道:“蜃海君精选的银衣执法,没有一个不是当代高手,可是在你刀下,唉……”
呼延长寿既像一头凶悍而又充满疑虑的豹子,另一方面又宛如漠然无视于天地在万物变幻,更漠视世间人情的冷暖石像。
他的魔刀横胸,双膝微微蹲屈。
眼光有如利箭快剑,对准杜三娘这唯一目标。
看来任是杜三娘有苏秦之舌,有陈平之智,再加上霸王之勇,恐怕仍然逃不过魔刀一击之威。
杜三娘面色变来变去,显示她内心挣扎之剧烈难以言喻。
但她终于下了决定,声音轻轻柔柔,道:“呼延长寿,我最后仍然决定要与你决一死战。”
呼延长寿齿缝迸出冰冰冷冷声音,道:“很好,好极了!”
杜三娘道:“你应该温柔一点,并且带点歉意才对,除非你由见面时直到现在,你仍然没有把我当作女人。”
呼延长寿嘴巴紧闭,表示他认为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。
但谁知道他深心中想法?
谁能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把眼前的敌人当作“女人”看待?
别人固然不知道,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这种场面不但可怕,而且是上乘攻心战术的陷井,只要失足摔跌下去,便将万劫不复。
所以他连想都不想。
但对方毒剑未出,所以他也动都不动。
除了衣裳随风飘摇之外,他简直铁石人像,没有感情也没有血肉等。
此是“悲魔之刀”刀诀中的“大圆满摄心术”,在这境界中,七情六欲至与生俱来的习气烦恼等等,都概不生起。
魔刀就是一切,一切也就只有魔刀而已。
假如这种境界能够于二六时中(即昼夜十二时辰)都保持着而不失去,那么他就是仙人或者称为大众了(魔鬼也包括在天众内)。
他纵然不能长期地毫无间断地保持将护如许境界。
但既然在这种境界中等如仙人天众的话,试问凡俗之人以及尘世的一切力量,却又怎能杀死他呢?
谁能杀死一个魔鬼或仙人呢?
杜三娘左手稍抬,彩袖飞扬甚是悦目。
与此同时右手的“毒剑”亦宛如灵蛇寻穴忽然间刺出。
蓝银色的剑刃化为五道,由面部胸部直到腹部,五处死穴都被威胁笼罩。
剑势之快固然难以形容,而认穴之准以及尖锐如剑尖的剑气,更教人寒凛。
可是她左手的衣袖飞扬又为了何故呢?
呼延长寿仍然没有着意推究分析。
他在那种冥然而又明了的境界中,根本无须着意无须用心,自自然然就知道袖中有指了。
而指端则有内力射出,虽然细如丝缕,但对方必能感觉得出。
能够知道杜三娘袖中出指并不希奇,几乎可以说是人人皆能,那自然是由于指风破空射到之故。
但能够知道那杜三娘在这一个刹那间,其实毒剑和指功都似真还幻,似幻还真的人就的确很少很少了。
事实上的情形,是不论剑或指,都可以在这瞬间变成真正杀人攻招,也可以变成诱敌分心的虚招。
那杜三娘究竟用剑或用指真正攻杀敌人?
必须在短促得迅快得有如念头生灭的俄顷间决定。
对她来说固然不是易事,但就算决定错了,至多杀不死敌人罢了。
可是她的对手却绝对不可以出错,如果判断错误,便须付出生命代价,自然这种代价任何人都出不起。除非他根本也打算自杀。
但不用说想借她指剑自杀的情况必定极之罕见的。
总之这一刹那若是还能分为若干刹那的话,呼延长寿最多只用了其中半个刹那,便已知道她剑是真攻,指是虚招。
他魔刀猛挥,那刀光漫天盖地使人耀眼难睁。
但两滴大大的晶莹泪珠却又使人很难看不见。
杜三娘连退三步,深深叹一口气。
她右边身子鲜血喷溅,那是因为整条胳臂连同那口毒剑,一齐都已经离开她的身体之故。
她虽然叹气,虽然面色雪也似苍白,却仍然活着。
活着才是最真实最重要之事,但久闻呼延长寿魔刀不留情,却为何她此身竟然能够不死呢?
又为何“蜃异大法”的颠倒诀,夹在“传神变指”,真正武功中使出,却仍然不能使人心神颠倒?
不能使他判断错误?
想当日那东士系师主蜃海君,传授这颠倒诀之时,曾经亲自一连施展过九十九次,没有一次会失误。
任何人都猜不中一次。
只不知异日呼延长寿若是遇上蜃海君,他还能不能猜得出猜得准?
她感到昏眩软弱,唉,南疆缠绵毒剑,蜃海君亲传的“蜃异大法”,居然不堪魔刀一击。
唉,我已失了右臂还要活下去么?活下去又为了什么?
呼延长寿的外表看不出丝毫异状,其实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大有崩云裂岸之势。
只因他一刀砍掉杜三娘一条胳臂时,在血光四射中,他居然看见满天冰雹打落,而冰雹中又有不知多少白骨骷髅飞舞欲扑。
不过血光消失时,那些白骨骷髅亦跟着消失了,这意思就是说她必定炼有某种古怪奇异功夫或法术。
如果她的功力或邪力更强一点,无疑可以利用鲜血飞溅时忽然反击杀死敌人。
而同时他又瞧出了杜三娘的“缠绵毒剑”其实并非这么差劲,只不过由于她分心在邪异功夫上,才使得剑法相对减弱。
至于她袖中出的一指,却又不是邪异法术,而是世上真真正正最上乘武功之一种。
所以如果杜三娘有机会更精深,而不是今天被击败成残肢,显然必是极之可怕,十分难应付的高手。
杜三娘虽然已被淘汰出局。
可是她提过蜃海君,这人是谁?
他厉害到何等程度?
原来这就是刀不留情的呼延长寿,忽然刀下留情之故。
他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。所以不敢大意,希望多知道一些资料,由此可知他外表急躁悍猛,其实很谨慎小心。
当然杜三娘所表现的真功夫也是使他不敢掉以轻心的原因。
“蜃海君是谁?”他问:“我对各种武功以及奇人异士知道得很少,所以你别见怪,我真的没有听过他的威名。”
杜三娘身子稍稍摇晃,看来她伤势不轻,有点支持不住样子。
但她仍能回答:“他是东土系师主,单论武功,也毫无疑问是旷古绝今的宗师了,你虽然很不错,但若是碰上他,只怕……”
呼延长寿岔开这题目,道:“你可要先止血裹伤?别的话慢慢说不迟。”
杜三娘迟疑一下,才突然左手疾出,点住右边身子七处穴道,伤口的血马上就不再流出来了。
她苦笑一声,道:“瞧,我仍然能照顾自己;甚至还可以利用伤势,使你不注意而突然出手杀你。”
呼延长寿道:“我其实已知道也暗暗提防你了,但为何把内情告诉我?”
杜三娘道:“我不知道,将来如果找得出原因,我会设法告诉你。”
“蜃海君究竟是什么人?除武功之外,他恐怕还有其他奇异本领吧?”
杜三娘点点头,道:“他的武功确实是很可怕,同时另外一些奇怪的本事,例如施设法坛就能呼风唤雨或者摄人魂魄等等法术也同样可怕,两种可怕加起来,就变成加倍的可怕了。”
呼延长寿道:“这种人我可不希望碰上他,但万一碰上了,我会想法子逃走,只不知他有没有任何弱点?”
杜三娘摇头而肯定地回答:“没有,任何敌人碰到他只好自认倒霉,如果勉强要找出弱点,大概是年纪吧?
他今年已经八十岁,他虽然已经失去很多欲望,例如女人他碰都不碰,但以他武功之奇奥,内力之精纯,我看他再活几十年绝无问题。”
“他若是已有八十岁,又这么厉害可怕,自应老早雄霸江湖,连小孩子也知道他威名才对。”呼延长寿喃喃道:“可是好像没有什么人知道他,为什么?”
社三娘道:“因为他到东土来没有几年,以前他在天竺和西藏交界的高山深谷居住,也许直到几年前,他才获得成就而出山吧?这一点我不知道,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汉人!”
她微微一笑,又忽然把“蜃异大法”“传神变指”这两种秘艺说出来。
前者是精神界的奇异力量。
后者是物质界的精神功夫。
在理论上,任何人都能运用精神界的奇异力量。
但事实上,却完全不是。
精神界的奇异力量亦即是“神通”或者“邪法”。
神通或邪法并非人人都炼得成功,这是谁都明白也知道的。
说到上乘武功,无可置疑是属于物质界的精妙本领。
当然亦只有少数人得到成就,决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变成高手的。
若是有人一身兼具精神界物质界两种成就,我们用“非仙即魔”的话去形容他,大概错不了。
听来蜃海君正是属于“非仙即魔”之类。
遇到这类人物,最好自然是友好关系而不是敌对关系。
如果若不幸竟是敌对的关系,赶紧脚底抹油逃之夭夭,保证是活下去的最佳方法。
可是既然不幸当面遇上了,有没有可能逃走呢?
那杜三娘大概想让呼延长寿自己想通这一点吧?
也或者是让他知道,她何以明知悲魔之刀实是难以匹敌,却仍然不敢不舍命一战之故吧?
杜三娘忽见对方浓眉射出慑魄怒气,不觉骇然退了两步。
她道:“你要杀死我么?”
呼延长寿摇摇头,眉尖怒气消失不见,道:“不是你,是蜃海君,他若是死了,你就可以回南疆。”
杜三娘大是讶疑:“你竟是打算为我这样做?”
呼延长寿可能不肯承认,声音故意变得很不耐烦,道:“旁的话不要罗嗦,只告诉我崔怜花在那里?”
杜三娘吃一惊,道:“你找崔怜花?不是崔怜月?”
她乃是由于无愁仙子崔怜月下令不准她追杀苗谢沙,心中大感迷惑,当即用尽方法暗查其故,才知道了苗谢沙抓了崔怜花为人质之事。
因此之故,她现在能够回答呼延长寿的问题。
呼延长寿用拍老朋友肩膀那种神态和味道,拍拍魔刀,雄伟身躯忽然腾空飞起,凌空越过河流。
他身子尚在空中,似乎忽然忆起杜三娘,当即健躯一旋,面对着杜三娘而自己仍然疾向后飞退。
他没有低头瞧看脚下粼粼闪光的河水,只遥望着杜三娘,声如雷鸣,道:“你一定可以回南疆故乡,我答应你。”
故乡这两个字,本身自然而然含蕴了无限感情无限怀念。
杜三娘当然怀念故乡,其实谁能不怀念呢?
呼延长寿身子转回去,在他脚尖要碰到那边河岸地面的一瞬间,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。
例如第一点杜三娘冷艳动人,的确不能不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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