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姆·威廉斯的耶诞派对，套句《乔治亚新闻》的用词，是沙凡纳上流社会的“生活目标”。或者说，是“生活所缺”，因为威廉斯喜欢年年更换宾客名单。他把人名写在档案卡上，分成两叠，一是上榜，一是落选。他把卡片从这一叠挪到另一叠，而且从不讳言这么做。要是某人在这一年当中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他，到了耶诞节这人就得受罪。“我的落选卡，”有一回他这么告诉《乔治亚新闻》，“有一吋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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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傍晚的薄雾将蒙特利广场变幻成一座柔焦舞台，粉红杜鹃在檞木和西班牙青苔织成的镂空短帷下摇曳。普拉斯基纪念碑的白色大理石基座在背景中朦胧生辉。一本《家居沙凡纳一流室内装潢》躺在威廉斯的咖啡几上。我曾在沙凡纳别的家宅咖啡几上多次见到这本书，但是在这屋里，心理效果却是超现实的。封面照片正是这个房间。
    花了将近一个小时，威廉斯带我参观了莫瑟府和他设置在旧马车库的古董铺。在宴会厅内，他弹奏管风琴，先是一首巴哈的曲子，接着是一曲《我抓到节奏》。最后，为了展示那台管风琴慑人的音量，他弹了一段西撒·佛朗克的《英雄曲》。“当邻居任他们的狗嚎叫一整夜的时候，”威廉斯说，“这就是他们得到的报应。”在餐厅里，他展示了他的皇家珍宝：亚历山卓皇后的银器，里奇蒙公爵夫人的瓷器，还有一套原属一位俄国大公的60人份银具。当年拿破仑加冕礼用的马车车门上镶的纹章，如今挂在莫瑟府书房墙壁上。屋子里四处可见“法贝杰”精品烟盒、装饰品、珠宝盒都是皇亲国戚、名流仕绅身后留下的排场。我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参观，电眼的红色小灯也一闪一闪确认我们在场。
    威廉斯穿着灰长裤，蓝色棉质衬衫，袖口翻卷。他沉甸甸的黑皮鞋和厚厚的橡胶鞋底，与莫瑟府高雅的环境殊相扞格，可却很实用：他每天要站上好几个钟头，在地下室工作间内整修古董家具。他双手粗糙长茧，但洗得干净，没有丁点儿脏污油垢。
    “如果说，沙凡纳人当真有那么一个共通的特性，”他说，“这特性就是他们都爱财，而且吝于花钱。”
    “那，都是谁来买我刚才见到的那些高价古董？”我问。
    “这正是我要说的，”他说，“都是外地人。亚特兰大、新奥尔良、纽约。我的生意多半在外地成交。要是找到一件上好家具，我就把它的照片寄给纽约的古董商。我从不浪费时间花力气在沙凡纳卖掉它。倒不是沙凡纳人不够富裕，而是他们非常吝啬。我说个例子给你听。
    “本地有位贵妇，地位在上流社会中都算是顶尖的，而且不仅在沙凡纳，在整个东南部都称得上首富。她拥有一座铜矿。她在城内一个只许上流人士居住的地区盖了一栋大房子，仿照路易斯安纳州一座知名的庄园，有白色巨柱，还有弧形楼梯。从海面就可以看到它。人人经过那房子都会说，‘哇！瞧！’我非常敬爱她。她待我如子。可她却是古今最小气的女人！好些年前，她订购了一对大门要装设在庄园上。那对大门是特别为她设计铸造的。可是货送到她那儿，她却大发雷霆，说它难看死了，真恶心。‘把它拿走，’她说，‘我不要再见到它！’说完她撕了账单。那张账单是1400美元，在当年可不是小数目。
    “铁厂把大门拿回去，可是不知该如何处理它。毕竟，巿场上对于同样尺寸的雕花大门需求不大，他们只能把它当废铁卖掉，于是把价钱从1400美元降到190美元。果然，第二天，那位贵妇就遣了一名男子带着190块钱到铁厂。如今，那对大门就装在当初设计它来安装的门柱上。这就是道地的沙凡纳作风。我所谓的吝啬就指这个。你可千万别被此地的月色和木兰花给蒙蔽了。沙凡纳可不只这些，有些东西是很阴暗的。”威廉斯轻抚他的猫，再把烟灰弹入烟缸。
    “30年代我们这儿有位法官，他出身本地一个显赫世家。他住的是一栋有白色巨柱的大厦，跟我这儿只隔了一座广场。当时他的长子与一名帮派分子的女人在城里厮混。那名帮派分子警告他，可法官的儿子依然故我。有天晚上门铃响，法官应门，却发现儿子躺在血泊中，那话儿塞在西装翻领下面。医生把那话儿缝回去，可他的身体产生排斥，他就这么死了。第二天，报纸上的大标题写着“坠落阳台致命”。那个家族的成员大多数至今仍旧否认这桩谋杀案，可死者的妹妹却告诉我确有其事。